世轩回到江念台,紧闭了门窗,理所当然的悠闲姿态终于卸下,眉头紧锁,双眼紧闭,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猛地睁开眼睛,对着自己就是狠狠一拳,痛得“嘶”了一声。
废物!蠢货!他在心里骂着自己,几近崩溃。但无论是打是骂,都不能能消除半分自责和内疚。
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要画她的画像,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声写出来,为什么不把他和阿霈的通信都烧掉?
因为舍不得。但是,所有的舍不得最终都使他不得不舍弃她。贺兰趵国,周祁!他们竟然敢私翻他的东西!
世轩不由得眼神凌厉,恨然想着他们的所为。但最终,眉间的冷厉统统化为温和的无奈。
仍然记得,当自己还是个孩童时,曾满怀依赖地喊着:“贺兰叔叔,周祁叔叔。”
他们对世轩也是满脸慈爱,谆谆教诲。但在功业上却严厉到极致,事事要求他做到最好。
他们就像他的慈母严父,陪着他度过孤单的童年。除了父母以外,最亲最近的,就是他的贺兰叔叔和周祁叔叔。
他们所做的一切,绝对都是为了他,为了保护他,为了扶持他,为了成就他。
恨?世轩实在做不到。
但是,阿霈呢?阿霈所受的一切伤害,该由谁来负责?
他恨不了别人,就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私心,恨自己所有的一切。
阿霈,我现在的痛苦,你可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也好,也好。他的阿霈,从来都不属于他。她属于哪个繁华的烟火人间。总有一日,她会遇到另外一个人,一个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的男子,结婚,生子,与他白头到老,而不会和这么没用的自己在一起。他是谁?他是注定一生孤寂的江念阁主,除了天下苍生,什么都不能拥有。
阿霈在地牢惨白的脸色在他脑中闪过,她每一分的疼,每一刻的痛,都深深烙刻在他脑海里。
自己对她说的那些决绝的话,固然是迫不得已,但又何尝没有几分真实?他的确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否则,为什么不放弃所有的一切,陪她到天涯海角?
这个位子,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在阿霈和宝位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地位。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能负责,那为什么要招惹她?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始乱终弃,林世轩,你就是一个混蛋。
但是,再多的自责,再多的悔恨也换不来时光的倒回。一切伤害都已发生,他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甚至不能十分确定自己能一辈子保留对她的感情。时间,他明白时间是多么残忍的屠刀,能抹杀掉一切美好和爱意。男人,他明白男人是多么无情的动物,能现实得毁掉一切记忆和曾经。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厮前来通报,贺兰趵国、周祁求见。世轩传了他们,静静坐在案后等待。
他二人进来后,都仔细瞧着世轩的脸色。他仍是满脸温和闲适的笑容,对他俩关切道:“两位帮主,这几日忙前忙后应该很疲累,早些歇息,不必来看我。”
贺兰趵国脱口道:“我们没事,阁主劳累一天,不也还没休息?”
世轩说:“我在反思这件事情。多亏二位的扶持,我才得以稳坐阁主这个位子。不然妖女的事情若是传扬开来,对我极为不利。多谢二位了。”
贺兰趵国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只要阁主明白,我们两个老朽做一切事都是为了阁主,永远忠诚于阁主,就好。我们不放心您,怕您心里仍被妖女困扰,这才深夜前来。”
“二位放心好了,”世轩满怀感激地说:“我与妖女,从未有过任何关系,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有。”
贺兰和周祁互相看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周祁道:“阁主心思通明,既然想明白了,就早些休息,我们告辞了。”
“慢走。”
出了江念台,到了僻静没人的地方,贺兰趵国问周祁:“你看呢,怎么样?”
周祁说:“阁主深明大义,我俩可以放心了。”
贺兰趵国点了一下头,道:“大业得保,万幸万幸,阁主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冷静自持,不枉我们培养他这么多年。”
“那女子倒是真心对阁主的,半点他们的过往都没有透漏,受了伤害,便悄悄消失了。”周祁叹道。
贺兰一哼:“她就是透漏也没有用,是造谣,是污蔑!我现在心里还担心,你非不让我杀她,会不会留下后患?”
周祁摇头道:“绝对不会。就算她是后患,阁主也不会理她。他主意一向大,若是我们杀了他心爱的女子,倒有可能不自持。放这女子一条生路,阁主就会念挂我们的好处,反而会按我们规劝的去做。他的脾气,自小就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
说完,又道:“那女子的确可怜。”
贺兰不屑:“她自作自受,有什么可怜?倒是那个被我们认错的女子,差点被杀了,现在还不知身处何地,倒是真的可怜。”
阴闷的天,清早的大雾笼罩着这一片土地,马车一路行走,越走越远,却好似永远走不出这团团雾气的飘渺之境。
周祁一人坐在马车中,前往桐县去寻找那名差点被杀的女子。她现在是否还在桐县?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去往了哪里?想到这些遥不可及的问题,他不由长声叹气。
到了桐县,他首先来到那家客栈,却被告知女子已经离开。他在客栈住下,连着在桐县找了好多天,都没有任何消息。本来想要抓阿霈,却糊里糊涂地抓了不该抓的人,以至害得她流落异乡,世事的阴差阳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想到阿霈,周祁心中一动:也许可以用寻找阿霈的方法来找到那个女子。
告示贴出后,周祁天天一颗心悬在喉咙,一丝一点的消息都能让他七上八下。可耐心等待的结果,却是徒劳一场。
或许,她已经离开桐县了。
周祁决定去周边的几个市县找找,如若再找不到,就只能先回裴都。
他先去了桐县东边的一个小镇,不想半途中马车车轮坏了,车夫问道:“周爷,我们该怎么办?“
”丢掉马车,步行赶路。不然,带着累赘,会更加慢。四下里无人烟,我们要快些找到今晚寄宿的地方才好。“
两人遂徒步在树林中穿行。正值傍晚过后,月亮刚刚升上来。微弱的月光照得树林若隐若现。周祁一路行着,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在跟随,可是每每回头看,只有静寂的树林灌木,看不见人影。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隐约可见远处的光亮,似乎是长住的人家。到了近旁,果然发现一处院落。
周祁和车夫敲门后说明来意,院落的主人热情地引他们进了屋子。一进门,就见一个少妇低头做着针线,膝旁一个女孩子正在玩耍。主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女。“
车夫说:”这女孩很乖。“
主人哈哈大笑:”这是我二女儿。大女儿和儿子可顽劣的很,现在还不知他们在哪里胡闹。“
说完,几人坐下来继续低声聊着天。
”这荒山野岭,二位就这样徒步赶路吗?“主人问道。
周祁答道:”马车坏了,不得已。幸好碰到你们一家人,不然还不知能在哪里过夜。“
”二位是哪里来的贵客?“
”裴都。我们是去前面镇上办事情的。“周祁回答。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一声凌厉的叫喊远远传来,响彻屋宇。说话的几个人都神色立变,满脸疑惑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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