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吃辣椒而已冥月九游 著

我真的在米粉店留了下来。

外婆让我住在她楼上的房间。

房间很小，但很干净。推开窗，就能看到楼下那棵老樟树，闻到巷子里的烟火气。

我每天跟着外婆和林琛一起出摊，收摊。

我学着洗碗，择菜，熬骨头汤。

这些活，我五年没干过了。

在顾魏家，我们有洗碗机，有钟点工。

我的手，被顾魏要求，要时刻保持干净，柔软。他说，医生的家属，也要有好的卫生习惯。‌⁡⁡

现在，我的手，重新泡在了油腻的洗碗水里。

指甲缝里，塞进了葱末和姜末的碎屑。

但我的心里，却是踏实的。

林琛总是抢着干重活。

换煤气罐，扛米粉，他一个人全包了。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疼惜。

“宁宁姐，你歇着，我来。”

这是他最常说的话。

我比他大两岁，小时候，他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宁宁姐”。

现在，他又这么喊我了。好像我们之间，没有隔着那五年的时光，和一段失败的婚姻。

这天下午，店里客人少了。

外婆在躺椅上打盹。

我跟林琛在后院，准备做新的剁辣椒。

红彤彤的二荆条，堆在竹筐里，像一团火。

我拿起一把菜刀，开始剁辣椒。

刀起刀落，砧板上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

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

我的眼睛被熏得流泪，但我没有停。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好像我身体里的一部分，正在被唤醒。‌⁡⁡

“宁宁姐，我来吧，这个熏眼睛。”

林琛走过来，想拿走我手里的刀。

我摇摇头。

“没事，我喜欢这个味儿。”

我一边剁，一边对他说。

林琛没再坚持，他蹲下身，开始剥大蒜。

阳光从院子顶棚的缝隙里照下来，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姐，”他忽然开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我的手，顿了一下。

刀刃停在半空中。

走吗？

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走了。”我说。

林…琛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像落进了星星。

“真的？”

“嗯。”

他咧开嘴，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那太好了！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继续剥蒜，只是手上的动作，快了很多。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发酸。

这个傻小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留下来，不是为了重新开始。

我只是想在死之前，离家的味道，近一点，再近一点。

剁好的辣椒，装进坛子里。

林琛抱起坛子，把它放到屋檐下。

我看着那个坛子，忽然有一种错觉。

我不是在腌制辣椒。

我是在为自己，准备一个骨灰坛。

一个红彤彤的，热辣滚烫的，骨灰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