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向阳夏夜奔逃 著

沈月白走了，像一阵风，留下一村子的议论和一地的鸡毛。

「翠芬疯了，要考大学！」

「一个喂猪的，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等着看笑话吧，她要是能考上，我把头割下来当凳子坐！」

我没理会这些。

我把婆婆托付给邻居张婶，每天给她两个鸡蛋做酬劳。

然后，我拿着卖猪剩的钱，去了镇上。

买回了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课本。

又用剩下的钱，找到了村里被下放的王老师。

王老师曾是县一中的金牌教师，因为多说了几句话，被下放到我们村监督改造。

我提着两斤猪肉和一瓶酒找到他时，他正坐在牛棚前，对着夕阳发呆。

「王老师，我想请您教我读书。」

他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才沙哑地开口。

「丫头，读书苦，考大学更苦。你图什么？」

「图一口气。」我回答。

他笑了。

「好一个图一口气。我教。」

从此，白天我在地里挣工分，晚上就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跟着王老师从「a、o、e」开始学。

我的底子太差了，一个数学公式，年轻学生看一遍就懂，我要翻来覆去地琢磨一晚上。

一篇文言文，别人半小时就背会，我得抄上几十遍，贴满整个墙壁。

孩子们睡着后，我还在院子里，借着月光，用树枝在地上演算。

手上的茧子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睡着时，嘴里都还在喃喃地背着英语单词。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一个怪物。

连我儿子郭强都忍不住问我：

「妈，你为什么非要考大学？」

我摸着他的头，轻声说：

「因为妈不想让你以后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从那天起，我学习的时候，他会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帮我看着妹妹，不让她吵闹。

偶尔，他还会把他从学校里学来的字，歪歪扭扭地写在纸上，教我认。

「妈，这个字念『爱』。」

我看着纸上那个小小的字，眼睛一酸。

郭伟，沈月白，你们以为钱可以买走一切。

但你们永远不会懂，有些东西，是钱买不走的。

比如骨气，比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