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醉黎黎 著

（3）

我救了他。

为了表示嘉奖，太后亲自将我从御花园调到了崇明殿，我成了他的贴身女官。

我发现他和柴知远确实不大一样。

柴知远御下极严，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有一点看法。

但他却经常俯首去问臣下，卿意如何？卿以为如何？

柴知远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不懂得宽容和理解别人。

他不一样，有一回我看见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茶水洒在桌上，浸湿了奏章，小太监战战巍巍地一个劲儿磕头，官家恕罪，官家恕罪！

他露出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来，他笑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言官们风闻奏事弹劾边将的折子，湿了就湿了。

我惊讶地看过去，正好撞上他的目光，阿景，你在想什么？

我犹豫片刻，抬起眼眸，官家，奴婢不敢说。

但说无妨，朕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我笑，官家方才说，折子是言官弹劾边将的，这不是大事么，怎的官家却不甚在意？

他弯着眼睛看着我，阿景，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把他放在那处，便说明我认为他最合适，也相信他能做好，怎能因为言官风闻奏事，就疑心边将，他们在前线岂不心寒？

那一瞬间，我感觉被戳到了痛处。

也感觉有些委屈。

若是柴知远有这样的气度，我何至于在地狱忍受烈火焚身之痛十七年，北府兵又何至于在我死后分崩离析，导致鞑靼死灰复燃，愈发强大。

边境的那些百姓，又何至于常年忍受鞑靼的骚扰。

我红了眼眶，怕他看见，侧过头去揉了揉。

阿景，你怎么了？

眼睛进沙子了。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我跟前，偏着脑袋看了看，啊呀，眼睛都红了……走，今日天色好，咱们去御花园里看看。

御花园里的那一大片滴水观音，自上次他中毒后就被太后下令铲除了。

如今原先的地方挖了一个池塘，种上了一些睡莲，还没到季节，故而冷冷清清的，没有开花。

阿景，你喜欢什么花？

奴婢不喜欢花。

我说了假话，我原先也是喜欢花的，只是在战场上厮杀久了，觉得花这样的物什，用处不大，远不如一把神兵利器来的爽快。

你怎么不喜欢花呢，女娘都喜欢花啊，有人喜欢玫瑰浪漫，有人喜欢牡丹大气，有人喜欢芍药温婉，也有人喜欢梅花高洁。他每说一句，就停顿一刻，似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奴婢不喜欢，若一定要我选一种，那便山茶花吧，官家可曾见过？

他一愣，山茶花……宫里好像没有看见过，你为何喜欢？

不能说。我捂着嘴，心事却从眼里跑了出来。

山茶花寓意着理想的爱，可惜我理想的爱，死在了十八层炼狱里，死在了汴京那一个下雪的日子，死在了那一杯牵机里。

他看出我有心事，也不再追问。

找人拿来他的箫，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吹了一曲。

曲罢，他拍拍衣襟，再过会儿就该午睡了，罢了，咱们回去吧。

“官家，官家，哎呀，好久没见到官家了，想死臣妾了。”

穿着华丽宫装的贵妃娘娘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扑。他觉得好笑，伸出手扶住她，贵妃是从哪里来，吓了朕一跳，一点声音也没听见。

官家，官家病愈后，都有一个多月不进后宫了，臣妾实在是想念官家，想着官家平日就爱这些花花草草，于是……她边说边抹眼泪，将娇柔可人演绎的淋漓尽致。

他趁她说话的间隙抽出手，拽着我就跑，贵妃，朕还有急事，你先回宫，朕得空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