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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随风》 章节介绍

《往事随风》的作者宋怀义，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铺陈细节、设计人物的能力，丰富可感的细节和清晰的逻辑让这部小说具有极强的真实性和吸引力。该小说第8章内容简介：宋怀义这边的事情进行得比较顺利。离婚的手续就在这几天要办理了。他把这些信息封锁着，并没.........

《往事随风》 第12章生命无常14560字 在线试读

宋怀义这边的事情进行得比较顺利。离婚的手续就在这几天要办理了。他把这些信息封锁着，并没有告诉诸葛，就怕中间再出幺蛾子而影响她的情绪，他想办完之后第一时间告诉她，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他这几天做足了功课，两个人怎么庆祝，怎么迎接，怎么相聚，都想得妥妥的。庆祝少不了香槟，迎接少不了玫瑰，相聚少不了拥抱……他要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幸福开怀。他要终结将近二十多年的孤寂生活，出门有伴儿牵手，晚上有热炕头，成双结对逛大街，看电影，月下散步，无人的时候可以亲密一下，一起喝酒吃冰淇淋……

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多情浪漫的少年。又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手续顺顺当当办好了，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堂堂正正地开启人生新生活啦。可他手握离婚书，心里并不开心，特别是分手的时候孩子妈说的几句话搅乱了心情。她说：“老宋啊，今天以后，你我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女儿了，现在女儿在国外读研快毕业了，他遗传了你的基因，成绩优秀，很有进取心，很懂事理，正准备攻读博士学位。这点你放心，我会陪着咱们的女儿走好人生的每一步。你要保重身体。再找个比我贤惠的女人陪你到老。”说完话挥了挥手，还向他挤挤眼，匆匆离开了。宋老师愣在那里，一声不吭。等他回过神来，她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更可气的是临了还不忘嘲笑一下他。宋老师非常沮丧，他沮丧自己的大半生最后还是败在这个女人手下。他为什么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一句谴责的话，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临了却像个稚嫩的小学生呢？他连最起码的招呼“再见”都没有说，更不用说挥一挥手了。他觉得自己太失风度了。他转而一想，败已败了，输也输了，还能怎样？好在没有第三方在场，否则他真的是颜面扫地。

原本以为拿着这个本本作为礼物，作为惊喜，双手捧着呈献给诸葛，如今像吃了苍蝇似的憋在心里，很是不快，他决定暂缓两天再告知不迟。他要等自我完成消化，心情平复下来再分享这份喜悦。

他站在十六层高的阳台上，一会儿远眺，一会儿俯视，想从中寻到些许人生哲理。原先的阳台是上半玻璃，下半是墙体，视线、采光都不是最佳，于是他花了几万块钱请专业人员拆除了它，并设计安装了符合安全标准的意大利米兰品牌三层真空落地玻璃。从视觉效果看，阳台空间好像一下子扩展了一倍，宽敞明亮，观赏视角全方位拓宽。隆冬季节，阳光一照，整个阳台里是个天然暖房。夏天里太阳一射，是个廉价的桑拿室。春秋时节，光明景和，看飞鸟来去，看花木变迁，称得上赏心悦目，颐养天年。现在和以前不同的是有时下雨，水从玻璃上滑落的景象能禅悟人生。他跟诸葛说过，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如同这玻璃上的雨水，因天而生，因天而灭，这滑落的过程如人生游戏，只领略跳跃的欢快，却不知危机四伏，死亡将至。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总会表现出悲伤落泪的样子。今天正是雨天，他不同往常地站在阳台前，想隔着玻璃伸手抓住那正在欢快跳跃而迅速滑落的雨滴，雨水连成线，垂直而下，形成一片雨帘。帮它们改变命运，挽救于危难。当然这是做不到的。他突然胸口一阵绞痛，手几乎抬不起来了。他记得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痛了一会儿就过去了，后来体检也没有发现心脏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左心瓣有点轻微房颤，上年纪的人也是常见的。这回他感觉持续疼痛，痛得手脚发抖，额头出汗。他拿起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为了争取时间，他强忍住疼痛，顺手拿着医保卡，乘电梯下来，想在120到来时上车便走。他走出电梯，脚只迈开两步便晕倒在电梯旁。急救车很快到达，医务人员打电话无人接听，隐略听到电梯出口处传来电话铃声，上前一看，果然有人倒在门口。医务人员凭经验判断出这个晕倒者应该就是求救者本人，他们迅速把宋老师接上氧气袋，抬上车，急救车长鸣而去……此时宋老师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蓝色的医保卡。

医生们经过全力抢救，宋怀义在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诸葛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发出信息问问近况，等到下班也没有看到回复。她再打他手机，手机关机，她想不会出什么事吧。前几天身体好好的，心情也不错，只是等他太太回来办手续，有些焦虑，时间一久，烦躁一定是有的，不会是跟她躲猫猫玩失踪吧。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联系不上，到他家又没有钥匙，进不了门啊。她又发了一条信息，请看到速回复，家人不放心。宋怀义已经躺在医院三天了，神志清醒，起卧自主，饮食正常，精神状态跟住院前区别不大。他所住的是苏北一家最好的医院，医疗和服务都还不错。他清醒之后没有通知任何亲朋好友，自费请了一位驻院的护工专程陪护。主治医生说了，随时可以出院，在家康复就行。他问医生什么原因导致病情汹涌而至。医生说由于血栓堵塞所致，常见情况死是正常的，活是奇迹。好在你及时报警，为抢救治疗争得了时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一命。宋怀义还是向院方和医生表达了千恩万谢。

又隔了一天，诸葛还是没有宋老师信息，这下是真的有点慌了。她吃过午饭就直接去家里敲门，没有动静。正好碰到楼道保洁阿姨，阿姨告诉她：“几天前这个单元有个男的生急病送医院了，就倒在这个电梯门口，好吓人的，还是120急救车拉走的。我是新来的，不知道是哪个人家？也不知道姓什么？会不会是你要找的那家？弄错了别怪我多嘴。”诸葛一听，如雷轰顶，她判断肯定是宋老师。她顾不上什么了，赶快联系她熟悉的医生，请求帮助查找四天前120出诊的病人有没有一个叫宋怀义的，送到哪家医院救治。很快回复过来了。她迅速赶到那家医院，气喘吁吁地来到病房，扑上去抓住他的手，从喉咙里喊了声“宋老师呀”，便哭个不止……那个伤心的样子连守在一旁的护工都陪着落泪。宋老师一边强笑着，一边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来了，我活着不是很好嘛。别弄成生死离别似的，阎王爷他不收我，呵呵呵……”他的诙谐乐观的态度和轻描淡写的言语，对她伤痛欲绝的情绪起了镇定的作用，她止住哭，抬起头来，可眼泪还在刷刷地掉。宋老师看着很是心酸，抽出床头纸巾给她擦泪。她从宋老师手里接过纸巾自己抹着眼泪。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依偎在病床头好久好久……当晚诸葛坚持要留下来一同陪夜，因为明天早上查房一切正常的话，就可以办理出院一起回家。所有琐碎事宜还是由护工负责。宋怀义没有坚持，爽快地接受诸葛留下来陪他。若再赶她离开实在太残忍，也不合人之常情，何况现在他已经是自由之身，不用担心凉薄非议，是该结束昨天，走向心中憧憬已久的明天了。

诸葛要求留下，宋怀义自然是高兴的，他有一堆的话要跟她说。诸葛想他刚刚康复不宜多说话，叫他闭目养神，有什么话出院以后慢慢说不迟。越是劝说他，他偏偏心静不下来，眼睛闭着，脑子里反复盘算这样那样的事情。第一件事，同诸葛交往这么久了，家门怎么打开是该告诉人家，否则就像这一次多有不便，还让人家以为他是不信任，防着她呢，真是对不住啊。第二件事呢，就是他几天前已经办完离婚手续了，再不告诉她，以后很难解释清楚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透过这回发病住院，提醒他要不要重新考虑嫁娶的问题，不娶吧，早有承诺在先，诸葛也是奔着婚嫁来的。如娶了以后，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又有何意义。万一他身体一旦倒下反而连累了她。最好永远做一个知己，既能日日相伴，又不至于牵绊她的将来。又一想，若没有名分，谁会和你日夜厮守啊！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一切看他身体健康状况而定吧。这时候正好值夜班的护士来检查，护士小姐姐说：“血压升高，心律不齐，一小时后再量，病情再发展就通知值班医生检查，请陪床家属不要影响患者的情绪。”护士小妹妹看见诸葛倚在床头，两个人的手扣在一起，才特意加上最后那句话。诸葛本是学医的，当然听得懂护士小妹妹的话外之音，而且十分认同。于是就和衣斜躺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

夜里又来量过两回，没有说什么，只是天亮查房时医生说要再住一天观察，若指标正常，明天就可以出院。护工早早就到了，宋怀义精神还好，吃饭胃口也不错，并坚持要诸葛回家换洗，补个觉。诸葛嘱咐了几句就走了。护工逗笑着说：“宋先生好福气，女人年轻漂亮，又那么体贴，将来说不定给你生个宝宝呢，咯咯咯……”宋怀义摇摇头说：“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知心妹妹罢了。”护工抢口又说：“哦，不是这样的宋先生，只要女人年轻，男人七十岁也可以怀孕的。我家媳妇一个亲戚就是这样的，你别不信。”宋怀义没有心情跟她聊很多，就说：“嗯嗯，我信，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你把开水端过来给我服药吧。”他吃完药，打开手机，看到诸葛发的信息。第一条：好好休息，不要想我。第二条：晚上我会晚点过来陪你。第三条：明天出院一起回家，要不要通知你家里别的什么人过来，你定。宋怀义看完，嘴角一翘，回复三个字：知道了。

一夜平安，诸葛一早起来把一些零碎的事情做了，等待查房结束。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床位医生通知再去做一下心脏造影检查。因为医生综合判断认为心肌或者心血管还有疑点需要查明。经复查得知，心血管狭窄需要放支架解决，问题是狭窄部位血管呈钙化状态，手术风险大大增加，心肌损伤修复正好主动脉相粘，手术要求极高。这两个问题解决好了，患者其他身体数值均在正常区间，应该就没有什么毛病了。院方给了几点建议，一是信任他们，进行手术治疗，当然有百分之十的风险。二是联系上海北京更大的医院就诊治疗，手术成功率高些，就是过程比较烦。三是保守治疗，回家服药一段时间，观察身体状况再作选择。当然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而且病情突发需立刻住院治疗。医生还将诸葛叫到办公室，跟她讲：“现在的情况是患者等于在胸口安置了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起爆，到时候送到医院，医生也无可奈何。”诸葛说：“等我跟患者商量一下再定可好。”医生说：“后面的话不能让患者知道。”诸葛说：“我懂的，谢谢！”宋怀义是个聪明人，他从诸葛的语气，表情中已经知道病情的严重性。他正要决定时，诸葛抢先说道：“我已联系了上海的同济医院的同学，她答应帮我找上海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专家进行治疗。等会儿她回电了，我们再定好不好？”宋怀义点点头同意了。

中午饭时分，同学的电话来了，诸葛迅速办了出院，叫了一辆救护车，一刻不停地直奔上海而去。一个多小时就到达虹口831医院。这家医院是军队综合医院，医疗团队，医疗设施都是一流的。诸葛的同学已在门口等候。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办好一切入院手续。宋怀义想到这么快住进这么好的部队医院，心情格外的轻松。如果看不好撂在这里，他一点也不遗憾，不委屈。一切都按流程有条不紊地展开，用了三天时间所有项目检查完毕，只等检查结果和治疗方案出来。又隔了一天，检查结果出来了，两个心脏病症与南通医院检查的结果基本相同。关于医疗方案，心血管放支架属于微创小手术，问题关键是心血管狭窄地方已经钙化，如果支架顺利通过就没有事了，但钙化到什么程度，仪器探测和肉眼所见是不同的。医生依据仪器测到数值操作，万一支架通不过，或者通过时钙化爆裂，那就非常麻烦，涉及人命关天的大事。这样一来，需要做一个预案，如果出现支架通不过的情况，必须立即进行心脏搭桥手术，手术难度增大，但安全性高。如果同意这个方案，就请患者本人及其亲属签字。

关于心肌修复手术，院方考虑如果微创手术放支架成功，心肌修复手术另安排单独进行，如果做搭桥那就心肌手术同时进行，如果同意也请患者本人及其家属签字。医生询问听清楚了没有。宋怀义回答：“既然来到这里，绝对相信你们。关于治疗方案本人完全同意，我有一个请求，请能够理解并支持。我的亲属没有来，我要委托诸葛同学代亲属签字。还有我知道这样的手术是有风险的，所以还有些事情需要作个交代。我要联系本地公证机关给办个公证，有法可依嘛。这可能需要耽搁一到两天，好不好？”医生说：“完全理解，宋先生胸襟宽广，处事严谨。这个正好，我们手术安排也要两天准备，特别是我们的领导是心肌手术方面的权威专家，他已答应一两天从北京回来，亲自做你这台手术。诸葛的同学关系很硬的，没有省部级以上干部出面，一般请不到我们这位专家的，那你这两天休息好，我们各自准备吧。”诸葛尽心照顾着宋怀义的饮食起居，可谓无微不至。宋怀义感觉自己像个老首长住进了疗养院，很是享受。他联络上他上世纪八十年代华东政法大学的老同学，帮助安排到医院现场办公证。宋老师同学早已是上海乃至全国知名的大律师，办事非常利索，只用小半天时间就把两份公证办理好了，一份委托公证，一份遗嘱公证。

第二天，床位医生查房时询问道：“根据主刀医生的建议，直接将两个手术同时进行，不必假设一假设二。征求你们意见是否同意？”宋怀义对手术成功充满信心，还未等与诸葛交换意见就明确表示同意。诸葛想宋老师这是在赌啊，丝毫不考虑结果如何，他连后事都安排好，所以能大义凛然地面对，真是根老硬骨啊！她在一旁问医生：“不好意思，问一声，主刀医生是不是你们前天所说的那个专家？”“正是，他对这台手术格外重视，今晚还要手术组碰头研究每个细节，放心吧！”“多谢多谢！”宋怀义和诸葛同声表达。手术那天一早，诸葛心情沉重，看着宋老师套着白衣服，躺在平板车上推进手术室，突生赴死的感觉，不免丢下几滴泪水。有个医生被一堆人簇拥着进了手术室。诸葛明白，那应该就是主刀的专家，其他的有主治医生，手术助理，麻醉师等等。她暗暗祈祷，愿手术顺利，宋老师福安。

她回到病房一松懈，觉得浑身无力，几天的紧张劳累，勉强支撑着。宋老师忽然推门进来，乐呵呵地叫圆圆，说明天可以回家了，还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给她盖上，并用右手在自己胸口捶了捶，你看我什么问题也没有，全好了。诸葛见他刚手术就弄这么大动静太危险了，连忙吓着坐起来制止，一看房内空无一人，原来躺下就睡着，还做了个梦。诸葛借着空闲打电话给帮忙住院的同学，亲口谢谢她的倾力相助。同学说：“不必谢，也是巧合，我老公在一家制药公司当领导，同上海各大医院都有往来，这家医院是他推荐并联系的，其实我跟他们并不熟悉，怎么，还满意吧？”诸葛说：“非常满意。”同学又说：“听我老公讲，医院有个领导正是心血管专家，了解情况后，对这个病例特别感兴趣，说要亲自做这个手术。你们两个人谁有这个福气了。”“什么福气？得到你们夫妻俩相助，就是菩萨庇佑。哦，在进手术室已经两个小时了。现在医院进出不便，过了这阵子找机会面谢。”俩老同学之间家长里短的又聊了会。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宋老师还是没有出来，诸葛开始有点焦急，眼睛不断地盯在闪跳的时钟上，是她一口决定来上海的，万一出点闪失，她不知将如何面对。在门外坐立不安，跑前跑后的，又问不到消息，越发的心情烦乱。将近下午一点，手术室的门开启，工作人员嗦嗦地将宋怀义的平板车直接推进了ICU室。诸葛快步一直跟到门口，目睹宋老师接着氧气包，处于昏迷之中。她追问一位手术室出来的人手术怎么样，那人边跑边回答了两个字：成功。诸葛一听，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轻松了不少。她也清楚未来四十八小时才是术后关键期，宋老师注定要经受一场人生大考。宋怀义大人有大福，大考通过了，用最短的时间离开ICU室，回到自己的病房来。最让诸葛开心的是医院还派来一位大兵，说是一块儿参与护理，真的是用完美来形容。经过半个多月的精心治疗，宋怀义状态平稳，一切生理指标正常，气色逐渐接近术前，双手握力也不错。查房时大家欢天喜地的，都说没有见过术后恢复这么快这么好的，宋怀义也是连声谢谢！

诸葛在一旁听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内心庆幸不已。就在当天下午，一个护士通知诸葛说主治医生要找她。主治医生见到诸葛，说：“你随我来，有个领导要见你。”诸葛纳闷，这里哪里有熟人啊，谁要见我？疑惑之间，已经到了医院行政大楼门厅，主治医生告诉她第十八层1801室有要见你的人在，说完就离开了。诸葛战战兢兢摸到门口，还是没敢冒失敲门。她镇静了一下，想了想，然后站直了，大大方方敲门，步入宽敞的办公室，见有一个军人两臂相抱，面对着窗户，背对着她，威武地站着，有人推门进来了，他也没动。诸葛向里面跨了一步，低声问道：“请问哪位首长找我？”军人突然转身，冲过来大叫一声：“圆圆军妹！”两手像钳子一般紧紧夹住了她。诸葛起初一惊，忽而明白过来，细细地叫了声：“申屠军哥。”委屈和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

申屠松开双臂，拉她坐下，递上纸巾说：“有生之年还能这般相见，真是神奇啊！”将近二十年过去了，他看她还像当年那么漂亮。圆圆止住泪，甜甜地说：“那么说手术，还有大兵都是你安排的？”“是的，还满意吧？”申屠笑着反问道。“当然，超级满意，我说呢，怎么真的遇上贵人了。”申屠说：“我调来上海七八年了。这是东部战区最大最好的部队医院，副军级别。”“那你现在是什么领导？”“我是二把手副院长，平时任务和大夫一样救死扶伤，战时有战时的任务。”圆圆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申屠答道：“说来也巧，一天跟几家制药公司的老总应酬，饭桌上有个老总接到他老婆电话，说一个心脏病重病号要来上海找医院治疗。你知道我不是心脑血管专科嘛，大家一致推荐到我这家医院，因为人多，我不便推诿，不能失去朋友间的信任，就答应下来。”圆圆插话说：“哦，原来这样，病区里的医生不知道我们有多大的关系和多硬的背景呢。原来是天尊在这里啊。”申屠继续说：“还有一巧，你们进院的那天，有位首长康复出院检查，我去问诊兼送行，看到救护车上抬下一位年长的病人，并有一个女人跟随照料，虽然戴着口罩，但我感觉这个人好熟，很快确定是你。因为人多，场面有点乱，所以我记着了，而一声未吭。”

“你们当首长的真沉得住气，整个月了我什么都蒙在鼓里。不过，真心谢谢你！”“医院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你要继续当作蒙在鼓里，明白吗？”“明白，就当今天的见面没有发生。”“对，接下来我还有事，你先回病房。哦，互相加个微信，便于联系。”圆圆离开行政大楼，一回头看见两个士兵持枪在门口站岗，十分威严。她问自己：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宋怀义已经能够在病区内踏步行走了，饮食也很正常，没有人过问出院的事情，圆圆也吩咐宋老师不要追问，住的时间长些对身体健康更有利，医院的条件，环境比家里都要好，耐心边治边养。

一天中午，诸葛按约前往申屠办公室。这次她像看望老朋友一样轻松自如，站岗的大兵也没有询问，只是向她敬礼。她刚进门，申屠便抓住她的手拉她坐下，丝毫不讲身份，甚至太过亲和。诸葛主动提问：“是不是有关宋怀义出院的事？我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院。”申屠说：“嗯，猜对了一半，根据宋怀义术后恢复情况，和主治医生的意见，可以出院了，我找你商量一下，我想安排他在院部北面的干休所再休养一段时间，有什么问题我能直接关照到，费用的事已安排好了，尽管住着就行，你看如何？”申屠看着诸葛有点犹豫，紧接着说：“这里是将军级别的人才可以住进来。机会难得，出去了再进来就不方便了。”诸葛明白这对宋老师康复是天大的好事，可她还有工作要做，再说已经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如还要留下，接触多了，难免情感难控。她垂着头说：“宋怀义是我的老师，他夫人和孩子在国外，他退休多年，孤老一人在家，因为我学医，他小毛小病都是找我，久而久之生活方面就有了依赖性，我也把他当作亲人看待。来这之前，他在家心脏病突发，自己拨打120急救，捡回一条命。在上海你又给他捡回一条命。”诸葛顿了顿，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他命垂一线，我不忍心不管。现在他病根已除，康复也蛮好的，所以不能再麻烦你了，还是带他回去调养吧。”说完她便起身作躬致谢辞行。申屠见状，两步上前又拉又抱，诸葛身子一软挂在两只有力的臂膀上，申屠瞬间的心像火烧，拼了命地吻这吻那，好似一头将要渴死的骆驼见到一泓水潭，狂饮不止……

诸葛把离开住院部继续在休养所疗养的事跟宋老师说了一遍，宋怀义知道这是一份大礼，受之有愧。但从身体长远考虑绝对是件利好之事，最终他抛开一切杂念，吸取不久前在南通住院出院的教训，同意静养一段时间再说。干休所内一座座小别墅，房内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内有小庭院，花花草草长得茂盛，有露天凉亭，配有小桌椅，几件简易健身器材安装在庭院一角，庭院之间，高大的樟树像华盖一样耸立着，太阳一晒，樟树枝头的串串小白花散发出淡淡清香，室内室外都能闻到。每天都要坐到凉亭给大兵讲讲经历，讲讲道理，讲讲故事。大兵像个勤务员，饮食，吃药，散步样样周祥，两人相处的像爷孙关系那么亲热。诸葛为工作室的事务每周日回南通，周五晚上再来，每次回去前双方便利时总会同申屠见一次面。

有一回晚上回南通前，申屠已在病区外的车上等她。诸葛问：“怎么，你有事出去？”申屠笑着说：“你上车跟我走。”汽车一溜烟开到黄浦江边，与东方明珠塔相对的一个高档小区内。申屠一下车毫不掩饰地牵着诸葛的手进到一户室内。天哪，眼前的一幕诸葛几乎惊呆了。一个大平层，面积有几百平方，欧式风格，金碧辉煌，头顶是宫廷吊灯，如星空闪烁，壁上挂有希腊神话故事的大幅人物油画，地面贴着五彩天然的大理石，壁灯都按梵蒂冈大教堂样式配设会客厅。旁边有壁炉，家具全是意大利进口大牌。厨房、餐厅各两个，分中式和西式。西式餐厨用具都是法国品牌。三个大卧室不分主次，都是套间，各有独立的淋浴房和冲浪浴池，并有三个客卧和一个保姆卧房。还有书房，小会客室，私人影院，健身房等。各房各室装饰及陈设，她大多不知道名称，只是感觉很精致，很典雅，很和谐，又不失时尚。整套房子还很现代，很智能，有清风系统，照明系统，水净化系统，冷热系统，还有音响系统，网络系统，安保系统，不一而足。申屠牵着诸葛的手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间或作些简单介绍。诸葛也是挽着他的臂膀，饶有兴致的跟着，看着，听着。

来到东面阳台，外滩就在脚下，华灯初放，熠熠生辉。黄浦江上，大小船只南来北往，偶尔听到隐隐鸣叫的汽笛声。对岸，东方明珠塔屹立雄伟，激光照射，格外醒目。更有高楼林立，气派非凡。向南望去，近处休闲公园，河渠蜿蜒曲折，小桥流水憩亭，显现江南风情，远处林荫大道亘长，成排成行橘黄的灯光，似火龙般在树与树之间游曳，一幅天上人间的美丽画卷。诸葛看着几乎陷入梦幻之中，眼前所见与自己的生活现实无法比拟，这样的区位，这样的奢华，书中也未曾见过，她随申屠回到客厅坐下，纯当做了一个美梦而已，不用疑问，也不用思考，一心捧着暖暖的咖啡杯喝着，味道少有的好啊。

一觉睡到天大亮，诸葛好久没有如此舒服地睡过觉了。昨晚申屠腻着她一起洗了冲浪浴，浴后把她当作公主抱上床，每个动作都细心温存，完全不似以往那种猛虎下山，战将出壕的冲刺劲儿。诸葛太享受了，她喜欢卧室里这浪漫格调，她也喜欢身边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近二十年过去了，还没有忘掉她，这回又默默地为她做了那么多，真是少有的重情重义，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如果不是她跟宋老师有个承诺，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申屠的一切安排。也是昨晚，申屠告诉她，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场军哥军妹的开心酒宴，还有当晚不期而遇的二人私会，颠覆了他的观念，改变了他的人生。否则他不会离开他的前妻，不会来到上海这里，不会一次次拒绝那些歌星，影星，名模，和职场名贵。说她那晚酒席上飒爽英姿，豪气慑人，像个斗牛士不输任何一名军人，给他挣得大脸。事后那班军哥个个都敬他三分。无数次恳请他带上她去赴宴，说他把她给雪藏起来，太过自私。他说她那晚喝多了酒，灯光下通体透明，冰清玉洁，他实在无法自控，冒犯了她。但他从未后悔过。他说他一定是遇到神仙了，这种感觉人间不会有，只有天上有，所以他说二十年，四十年也抹不去的。他说她在他面前再度出现，一定是佛祖的庇佑与眷顾，绝对不是巧合，哪有那么多偶然、巧合在一起的，他不信。回想到这里，诸葛心中装满了甜蜜，她调整了一下身姿，正面紧紧贴在申屠胸前，好似一只温顺的小白猫舔着他壮实的胸肌。

申屠像着了魔似的喜爱胸膛里的这个女人，像磁力一样吸引着他，说不出她神奇的魅力所在，她处处表现出来弱弱的被动，恰恰切合了他的心理需求。他把她看作是受伤的雏鸟，把自己当作守护她的雄鹰。过去他一直忘不掉她，这次他越发的离不开她了。“圆圆，留在上海吧，你想做什么样的工作我来安排。昨晚你说你已经单身，我听了真的很高兴，那没有什么理由再分开啦，你想想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诸葛的确没有反驳的理由，她只好嗲嗲地说：“你说的句句在理，我听得也很动心，可毕竟不是我们有意的安排，而是一次邂逅相遇。我承认我是爱上了你，要答应嫁给你，有些唐突，还要等一等。”申屠急急地问：“等什么？”诸葛说：“等我自己。”“等你自己？你不就在这儿？”诸葛答道：“对，等我自己。记得宋怀义老师曾经跟我说过，在人的感情问题上是分不清对与错的，一定要顺着自己的内心去走，与谁分，与谁合，何时分，何时合，都不必过于勉强，而是要等待一个契机。契机不来，急也无用。几年前，我就按这个道理去处理了自己的一段婚姻。我从容应对，心态始终保持平和，用最小的伤害达成了预想的结果。你人是那么优秀，条件又那么优越，我的心还在十字路口，我要的不是理由而是契机。契机没出现时很神秘，一旦出现很寻常。你愿耐心一起等待吗？”申屠觉得她说得在情在理，不像假托辞，又不像装矜持。可一心要娶她为妻的他，对于契机一说，不是十分认同。现在诸葛那么信誓旦旦，姑且等一等无妨，二十年都等过了，还在乎一朝一夕。他轻轻地捏了一把诸葛的小鼻梁说道：“好，那就陪你一起等。”诸葛非常开心地送他一个热吻。两人又像触了电似的撕磨了好一会儿。

三个月后，宋怀义身体康复得比生病前还好，能吃能睡，体重也增加了三四公斤，饮食起居完全自理。大兵每天也就陪他下下象棋，搞搞卫生，聊聊国际国内重大新闻。宋怀义看到诸葛每个星期来回的跑，很是辛苦，还有就是因为心里的小纠纠的需要，这里没有隐私，每处都是监控，连卧室也不例外。来这么长时间了，私密的话一句不好讲，他连诸葛的手都没有碰过。随着身体的好转，这种状况他不能适应了，他要回去，也该回去了。他计划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已离婚的事，还有要娶她为伴的事告诉她，这样他们没有任何心理包袱，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住在一起，日夜相守，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心仪的女人，躺在自己的身边，快乐的日子天天重复，不断延绵……出院回家的事想妥了，他试探性问大兵，这里的一切是谁安排的，他出院时要表达表达心意，当面谢谢才是。大兵回答说：“他只是一个兵，任务就是为首长您服务好，别的我不知道。再说这里也是军营，知道什么也不许说，纪律很严格。”宋怀义从大兵嘴里没有探到一丝消息，只好作罢。那天正好是周末，晚饭前诸葛就到了。诸葛带了一只南通的费家扒鸡来，三个人一起吃的晚饭。宋怀义觉得气氛很好，就把要出院回家的事儿当面说了。大兵抢话说：“首长教我的象棋才刚刚长进，这一走不就半途而废了，嘿嘿，再住段时间吧。”诸葛说：“我不反对，是否出院要医生决定，我负责跟医生沟通，即使出院也要再做一次检查，大家放心为好。”宋怀义很是赞同。

诸葛第二天就把跟医生沟通的结果告诉宋怀义，宋怀义听了十分高兴，他只要周一安排个检查，周二或周三就可以出院回家。他当初病急来上海时，能否开着眼睛回去都不敢想，经过四个多月的手术治疗和精心疗养，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真是世事难料，各有天命啊。诸葛陪着宋老师回去，那是无解的题，不变的道。她反思过去的几年里，宋老师在工作，生活和私人情感方面所给予的帮助、支持和慰藉，是无人可以替代的。申屠的再次出现已使自己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但在她心里仅仅是个小插曲，有她个人私情，更多的还是考虑宋老师病急求医的特定缘由。她嫁给宋老师的方向不变。她要陪宋老师终老的目标不变。她不可以让宋老师睁着眼睛而失去她，不可以让宋老师因她受到伤害。她为自己面对申屠时的冲动而不齿，她决心用自己的余生来呵护好宋老师，来赎自己前生的罪。申屠这次竭尽殷情地挽留，诸葛第一次不假思索地婉拒了。她对申屠说的等一等，也只是个不想伤害他而搪塞的借口。她把心思全集中在宋老师出院准备这件事情上。

出院的时间定在周三上午，诸葛忙着缴费，取药，结账，向主治医生、护士们告别，浑身被汗水湿透。大兵帮着清理房间，整理一应用具，一刻没停。宋怀义换好了整齐的衣服，精神地在院子里踱步，大家像部队开拔一样，紧张而有序地完成着各自的任务。左邻右舍的病友们也在各自的院子里挥手告别，送上祝福。宋老师坐在车后排，系好安全带，诸葛沿车身转了一圈，目测了一下胎压正常。接着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大兵急忙送上遗忘在房间的出门证明和出院证明。车子缓缓启动走了，大兵还在那一边挥手，一边大喊：“首长，健康平安！”车子匀速平稳地向前行驶着，宋怀义像从海外归来的样子，忽左忽右地看着道路两旁的新旧建筑群，沿途的绿化，好几层楼高的高架公路，穿梭而过的高铁列车，还有不远处的虹桥机场接连不断起飞降落的客机，看得心潮澎湃，由衷感叹国家的发展和进步，大都市的繁华和气派。诸葛细心地观察着路况，缓急适度，谨慎驾驶。车上播放着一些节奏轻松和缓的背景音乐，不多会儿，车子就进入了沪宁高速。

突然听到一声爆响，一辆厢式货车朝右侧车道斜冲过来，倾翻倒地，诸葛眼疾手快，把稳方向盘一点刹，再急刹，把车刹住了，避免了一次碰撞，庆幸有惊无险，哪知道紧随在后的一辆中巴车来不及刹车，“咣当”一声直接撞在诸葛的车尾上，诸葛的车子遭到撞击后又冲撞在倾翻的厢式货车上，两次撞击，车子已完全变形，诸葛和宋怀义都被撞晕在车里。诸葛苏醒过来时，已在病房打着吊针。她问护士这是在哪里，护士告诉她是在831军区总医院。她又问来了多久了，护士回答五六个小时吧，她又急切地问：“还有人受伤了吗？来没来医院？”护士声音低沉地说：“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位年长的伤者，听说送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嘴巴里一直在吐血。”“现在人在哪里，请带我去看。”“人估计还在抢救室。”但是诸葛现在不能动，她有轻微脑震荡，站立行走是有危险的，她闭上眼睛，不再吱声。她突然想到一个人来，睁开眼睛跟护士说：“麻烦你们帮我找一个人。”“找人，什么人？”护士不解地问。“对，是贵院的医生，叫申屠，你们告诉他是诸葛圆圆有急事找他。”“哦，是我们那位副院长吗？”诸葛微微地点点头。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诸葛早该回到南通了，为何还在医院？还要找我？申屠一想，不好，可能有大事发生。他三言两语结束了会议，匆匆赶来。几名医生已经站在诸葛病床边了，一名主治医生上前简要地报告了诸葛的病况和治疗措施，结论是并无大碍，输液两天就可以自由行走。圆圆此时见到申屠，就像是获得救命稻草，眼泪刷刷地流到腮帮子，她抓住申屠的手，声音沙哑地说：“快去救宋怀义，他在抢救室。”申屠将诸葛的手放进被子里说：“好，我这就去。”

他赶到时，抢救过程已经结束了。宋怀义正用一块新的白布单罩着，安静地躺在抢救台板上，与世长辞了。申屠掀开一头，看了看遗容，心情沉重。这是他亲手抢救过来的一位病人，刚刚康复出院还未跨进家门，却不幸死于一场车祸，怎叫人不扼腕叹息啊！参与抢救的医生将书面诊断报告呈上给申屠副院长看，其中写到：因遭猛烈撞击，心脏破裂大出血导致心脏严重缺血，经全力抢救无效而死亡。申屠扫了一眼，并未说什么。一直守在一旁的交警介绍说：“这是一起由一辆中巴车追尾造成的车毁人亡重大交通事故，初步断定事故责任全部属于中巴司机。等事故车司机身体恢复健康，我们再进行受损车辆及有关财物交接工作，谢谢院方的努力和配合。”

沪宁高速重大交通事故的第二天，宋怀义的上海律师同学在《新民晚报》上看到了一则报导，知道老宋已经走了。他作为受指定的公证遗嘱执行人，必须联系公证员将宋怀义术前做的那份公证遗嘱和私人信件交到诸葛圆圆手里。申屠指派一名护士为诸葛专护。诸葛康复出院后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在上海律师和申屠的帮助下，将宋怀义的后事按遗嘱内容处理完毕，有关交通事故索赔也依法完成。诸葛这才静下心来痛定思痛，她纵然作一百种假设，也假设不到那日那地发生那样的事故，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天命难违吗？她手里捧着那份封存的书信，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敢打开，她受不了那些往日的记忆，会变成永恒的精神折磨。他在桃花岛疯狂拥抱、亲吻她时的开心样儿，就像一个快乐的孩童。有一回他摸到工作室来，她假装吃醋没有理他，他乱发蓬松，弓着背无声离去的背影，许多次商讨问题，他凝神静思时留在她印象中的深邃目光。在古镇水潭观看鱼鹰抓鱼时，她兴奋地将胸脯贴在他身上，他身内传导过来的那种灼人的热度……一样样都是她无法抹去的。她一定能猜到信中所述，应该是些离不开，放不下，对不起的牵牵绊绊的话。她也不想打开，就这样让它永远封存，永远成谜，或许是最好的安排。

她这样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来，只觉得好累好累，身心疲惫，迷迷糊糊地倒在沙发上睡了。宋怀义端着茶杯坐到她身边，胡子拉碴的，瞧着她睡觉的样子，忽然头发变成雪白，脸显得很清瘦，想抓住她的手可又缩回去了。他慢慢地从裤袋里掏出两张折叠的白纸，轻轻地放在她枕头边，叹了口气走开了。诸葛把他叫住：“宋老师，你头发怎么都白了？”宋怀义背对她没有转身，也没有搭话。她睡了好久才醒来，方知刚才做了一个梦。她一看沙发上的信封好奇怪，明明信封她是拿在手上睡着的，怎么到了枕头边呢？要掉也应该掉在身上或者地上才对啊。她看看客厅四周什么也没有，可就见到刚才睡觉躺着的沙发旁有张小矮凳，她伸手去摸一摸凳面，是否留有温度，眼眶里蓄满泪水。梦中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必定是带着许多的遗憾离开的。既然他在天有灵，那他留下的这封信得拆开看看，也算没有辜负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正想到这里，一只白头翁“咚”的一声撞在后窗玻璃上，她“啊”的一声惊吓不小。

宋怀义的意外死亡，诸葛总是跟他一次次的聚而复散。申屠这些天情绪起伏波动，甚至有点寝食难安。他对宋怀义的意外死亡仅仅惋惜而已。惋惜是他为诸葛所做的一丁点事情，还未换得她些许的开心，却立马转化成她失去亲人般的伤痛，惋惜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不会使他跟诸葛二十年前一样而中断了联系。他担心她走不出她敬重的宋老师，就在她车上罹难的阴影，他更担心自己跟诸葛之间的好梦难圆。想到这些，他十分沮丧。诸葛带给他的快乐和安稳是上苍的赐予。二十年来，他跟诸葛圆圆的几次缘分都是发于惊喜，终于惊奇，为何不可以再出惊喜呢？他认为，圆圆是个现实生活中极少的善良女子，是个宁负自己不负他人的重义女子，是个崇尚学识追求品质的女子。他确定给她一点时间和空间，让她平复心情。他要做的就是经常给她微信安慰她，关心她，引导她，一起走向未来，他期待着“柳暗花明又一村”。

诸葛圆圆受到伤痛和思念双重影响，感觉宋老师的魂缠绕着并未离去，一动一静都与他有关，特别是与那封尚未拆看的书信相关。她决定打开看一下，好让他的灵魂安息。她念叨着：“尊敬的宋老师，我现在就拆看你留下的那封私信，好让你放心于九泉之下安息，不要再来惊扰我，拜别啦！”诸葛说完脸上已挂满泪花，她小心翼翼撬开信封，抽出两张折叠着的虚红线白纸，用行书字体密密麻麻写着，圆圆逐行逐句地默念着：“圆圆你好，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刚念道第一句时，圆圆忍不住大声哭起来，她擦干眼泪，强抑情绪，继续念道：“这是你我之间相处以来唯一一次书信往来，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这次手术安排，我非常满意，一流的部队医院，又有最权威专家领衔的治疗团队，并有专家亲自主刀，我没有半点惧怕。我对手术成功充满信心。但从科学角度讲，像我这样的大手术没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风险系数或多或少是存在的，我也做好了经受生死考验的准备，万一……最坏的情况出现了，请你不要悲伤，不要自责，按照我的公证遗嘱办理就好，一切拜托！我们从最初认识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在这个时段的交往里，我们结成了纯洁友善的师生之情，凝成了情同手足的忘年之交，期望你能从婚变的阴影中振作起来，为争取明天的幸福加把劲，如果这一刻到来，我会在九泉之下祝福你。请你原谅本人的自私，鄙人先走了。生，定当再相聚；死，来世再同叙。宋怀义绝笔。圆圆一边一字不差地念着，一边饱含泪水，头像爆裂般的疼痛。她看完书信，呆滞般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任凭泪水肆意流淌。是啊，难怪圆圆伤悲不已，这封简短的书信，最让她刻骨铭心的，是文字背后隐藏的爱意。信里没有一个字写到他们之间的个人私情，他在生死难料之际，想着用遗书的方式证明诸葛圆圆的清白，为她未来的幸福履行守护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