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招娣赵宝柱小说精彩章节推荐：第4章

《讨厌鬼与金疙瘩》 章节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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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鬼与金疙瘩》 第4章 在线试读

我的日子更加难熬了。
原本由三个姐妹分担的家务和带弟弟的活儿，现在大部分落在了我和母亲身上。
母亲更像一头沉默的牲口，机械地转动着。
而我，则成了奶奶随时可以驱使、责骂的对象。
我必须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才能勉强避开最密集的抽打和最难听的辱骂。
但无论多忙多累，有一件事我从未放松过上学。
村小就在邻村，要走三里多的山路。
每天天不亮，我就得爬起来，先烧好一锅开水，熬上糊糊，然后才能背上那个用碎布头拼成的书包，揣上一个冰冷的窝窝头当午饭，匆匆赶往学校。
放学路上，别的孩子可以打打闹闹，摘点野果，慢慢晃回家。
我必须一路小跑，因为家里有一大堆活儿等着我。
砍猪草、喂鸡、打扫院子、看着宝柱……
回去晚了，等待我的必然是奶奶堵在门口的骂声，甚至可能是空荡荡的锅灶。
毕竟他们吃完了，绝不会给我留饭。
知识，是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只有在课堂上，当我跟着老师摇头晃脑地念「a,o,e」，我才能暂时忘记家里的鸡飞狗跳，忘记奶奶的咒骂，忘记身上隐隐作痛的笤帚印。
课本里的世界那么大，那么新奇。
我知道了山外面还有城市，有火车，有不同于玉米糊糊和咸菜的美食。
老师告诉我们，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我的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前几名。
老师发的油印奖状，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不敢拿回家，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在书包最里层的破洞夹缝里。
那是独属于我的、见不得光的荣耀。
然而，这点微光，也时刻面临着被吹灭的危险。
一天放学，我因为值日打扫教室，比平时晚了半小时到家。
刚进院子，就看见奶奶黑着脸坐在门槛上，宝柱在一旁玩泥巴，弄得浑身脏兮兮。
「还知道回来？死外头算了！」
奶奶劈头就骂。
「看看你弟弟弄的！你就是这么看孩子的？跑哪儿野去了？」
「奶，我今天值日……」
我小声辩解。
「值个屁日！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屁用！我看你就是偷懒！不想干活！」
奶奶根本不听，站起身，抄起靠在墙边的扫帚就朝我打来。
「我让你值日！我让你野！」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就是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
「哎呦！还敢挡？反了你了！」
她更加用力地抽打，扫帚柄砸在我的胳膊上、背上，火辣辣地疼。
「一天到晚就知道抱着那几本破书！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白费老赵家的粮食！
「我看你这学也别上了！明天就给我待家里干活！带宝柱！」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甚至盖过了身上的疼痛。
「不！奶！我要上学！」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抬起头，冲着奶奶大喊，眼泪迸射出来。
「我求求你！让我上学！我以后一定更勤快干活！我少吃饭！求求你别不让我上学！」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奶奶的腿，语无伦次地哀求。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抗和乞求。
奶奶大概没料到我会这样，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用力想挣脱我。
「滚开！哭丧啥？上学上学！上了学你能成仙啊？还不是赔钱货一个！起来！」
她越是挣脱，我抱得越紧，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我要上学！我要读书！
「奶，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淹没了我。
我知道，如果这次屈服了，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会重复大姐二姐的老路，一辈子烂在赵家沟，烂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里。
我的哭闹声引来了邻居的探头张望。
奶奶大概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又挣脱不开，气得用扫帚柄狠狠戳我的背。
「松开！你个讨债鬼！松开！」
父亲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皱着眉：「又闹啥？」
奶奶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告状。
「你看看！你看看你生的好闺女！让她别上学了，就在家干活，她就要死要活的！
「还敢跟我耍横！反了天了！」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惯有的不耐烦。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闷声说。
「先起来。像什么样子。」
「爹！让我上学吧！我成绩好！老师都夸我！」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转向父亲哀求。
「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我不偷懒！爹！」
父亲看了一眼周围邻居窥探的目光，又看了看哭得浑身发抖的我，最后对奶奶说。
「娘，先让她起来。不上学的事……再说吧。让人看笑话。」
奶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瞪了父亲一眼，啐了一口。
「你就惯吧！赔钱货都是让你惯坏的！」
说完，气哼哼地拉着宝柱进屋了。
父亲没再看我，把锄头靠在墙上，也进屋了。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还在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
身上到处都疼，心里却因为父亲那句「再说吧」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天晚上，我没有饭吃。
母亲偷偷塞给我半个凉窝头，被我拒绝了。
我吃不下。
恐惧和决心交织在一起，让我毫无食欲。
这次危机暂时过去了，但奶奶绝不会死心。
从此，我更加小心翼翼。
每天干更多的活，起得更早，睡得更晚。
尽量不让奶奶抓到任何错处。
我把所有课本和作业本都藏在柴房一个老鼠洞深处，用砖头堵好。
只有在夜深人静，确认大家都睡熟了之后，我才敢偷偷点起一小截宝贵的煤油灯芯，如饥似渴地读书、写字。
那豆大的光晕，是我在黑夜里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灯光摇曳，映照着我稚嫩却写满倔强的脸，也映照着柴房里飞舞的蚊虫和墙壁上斑驳的阴影。
这场无声的战争里。
敌人是我的至亲，赌注是我的未来。
而我，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