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鬼与金疙瘩》 章节介绍
在都市题材小说方面,鹿酒酒是其中的王者。这本《讨厌鬼与金疙瘩》是深度和娱乐性结合最好的一部经典,没有之一。该小说(第3章)内容介绍:在这个家里,我和两个姐姐像三棵挨得极近的小草,共同承受着风雨。却也因为挤在一起,而显得更加卑微和渺小。大姐盼.........
《讨厌鬼与金疙瘩》 第3章 在线试读
在这个家里,我和两个姐姐像三棵挨得极近的小草,共同承受着风雨。却也因为挤在一起,而显得更加卑微和渺小。
大姐盼娣,是那棵最早被压弯的草。
她生性温和,甚至有些懦弱。
奶奶的骂声一起,她总是第一个低下头,肩膀缩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她干活最麻利,也最任劳任怨,仿佛想用无尽的劳作来抵消自己「女儿身」的罪过。
我七岁那年,宝柱三岁,更加顽皮闹人。
地里的活计也忙,父亲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
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扒拉着碗里的糊糊,眼皮都没抬,对父亲说。
「老大不小了,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就行了。
「明年开春,就别让盼娣去学堂了,回来帮着干活,带带宝柱,她娘也能轻省点。」
饭桌上一片死寂。
大姐正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糊糊洒出来一些,烫红了她的手背。
她却像没感觉一样,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父亲闷头喝糊糊,含糊地「嗯」了一声。
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奶……我……我想读书……」
大姐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读什么读!」
奶奶把筷子重重一拍。
「女娃子读书就是浪费钱!
「将来嫁了人,也是别人家的!识几个字够用了!
「家里哪有多余的钱供你?
「宝柱以后还要上学、娶媳妇、盖大房子呢!
「你能跟你弟弟比?」
父亲终于开口,却是附和奶奶。
「女孩子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回来干活也好。」
大姐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砸进碗里,她没有再争辩,只是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无声地哭泣。
她认命了。
我看着她,心里堵得难受。
我知道大姐成绩不算顶好,但她很喜欢上学。
教书先生夸过她字写得工整。
她曾经偷偷跟我说,想像村里那个唯一的女会计一样,能写会算,不用一辈子种地。
可现在,这点微弱的希望,被奶奶和父亲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掐灭了。
第二年春天,当我和二姐背着破布包继续去村小上学时,大姐换上了最旧的衣裳,扛起了锄头,跟着父母下了地。
放学回来,我看到她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我们放学回来的方向,眼神空洞,手上磨出了新的水泡。
她看到我们,慌忙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起身去灶房忙活。
她的背影,佝偻得像个大人。
没过多久,大姐就被送去隔壁村干活去了。
二姐来娣,性子比大姐烈一点。
大姐辍学后,她似乎感受到了危机,学习更加用功,成绩也比我好。
她大概是想用成绩证明,女孩读书不是浪费钱。
但命运并没有因此优待她。
她十二岁那年,夏天格外热。
宝柱吵着要吃河滩地里的甜瓜。
奶奶便吩咐二姐去摘。
河滩地离得远,而且那片瓜地是村里有名的光棍汉赵老歪种的。
赵老歪脾气怪,不太与人来往。
二姐有些害怕,怯生生地说。
「奶,我一个人去怕……」
「怕什么怕?」
奶奶眼睛一瞪。
「青天白日的,还能有鬼吃了你?赶紧去!宝柱等着吃呢!一点用都没有!」
二姐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那天下午,她去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快黑了,她才慌里慌张地跑回来,头发凌乱,衣服上沾着泥土。
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红巴掌印,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一进门,她就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奶奶一看她空着手回来,还这副样子,顿时火冒三丈。
「哭丧呢!甜瓜呢?让你干点活就要死要活的?还空着手回来!你个败家玩意儿!」
「奶……哇……」
二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瓜……瓜被赵老歪抢回去了。他还打我……骂我偷瓜……」
「你没说你是老赵家的?没说是给宝柱摘的?」
「说了,他说谁家的都不行。说我是贼,揪我辫子……把我推地上了……」
二姐哭得撕心裂肺,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
我以为奶奶会生气,会骂赵老歪。
毕竟二姐是她的亲孙女。
可我错了。
奶奶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
「活该!谁让你没用的!摘个瓜都能让人抓住!还被人打了?
「我们老赵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怎么不死在外头?还有脸哭!」
宝柱因为没吃到甜瓜,也开始闹腾。
奶奶更加烦躁,抄起笤帚就往二姐身上抽。
「哭!我让你哭!没用的东西!连个瓜都弄不回来!白吃饭了!」
二姐被打得满地打滚,哭声和奶奶的骂声混成一片。
父亲回来看到,问清了缘由,也只是皱着眉对二姐说。
「以后机灵点。」
然后就去哄哭闹的宝柱了。
母亲把二姐扶起来,打水给她擦脸,看着二姐脸上的巴掌印和身上的笤帚印,偷偷抹眼泪,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二姐趴在炕上,哭了很久。
我躺在她身边,睡不着。
「姐,还疼吗?」
我小声问。
二姐的哭声停了停,然后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她在黑暗里转过身,看着我说:「招娣,我恨。」
她的声音很低,却像淬了冰。
「我恨赵老歪,我更恨奶,恨爹。」
她一字一顿地说。
「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宝柱是宝,我们连草都不如。」
我伸出手,摸索着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我们姐妹俩在黑暗中紧紧握着手,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舔舐着伤口,却看不到任何出路。
「好好读书,招娣。」
二姐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一定要读出个名堂来。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别再回来!」
我用力地点头,尽管黑暗中她可能看不见。
二姐的恨,和我心里的恨,融汇在一起,烧得更旺了。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我们的想象。
二姐的恨,在现实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
两年后,二姐十四岁了,出落得比大姐高挑一些,眉眼也渐渐长开。
来说媒的人开始上门,但都不是什么好人家。
不是隔壁村死了老婆的老光棍,就是身体有残疾的,出的彩礼却一个比一个高。
奶奶开始频繁地带着挑剔的目光打量二姐,像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终于,一天晚上,奶奶和父亲在屋里关起门来商量了很久。
出来后,奶奶脸上带着一种满意的神色,对忐忑不安的母亲说。
「西村那家姓李的,虽然男人腿脚不利索,但家里殷实,肯出这个数。」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
「我看行。早点定下,早点换彩礼,宝柱以后上学娶媳妇的钱也能宽裕点。」
母亲的脸一下子白了。
「娘……来娣还小……那李家男人……听说脾气不好,前一个媳妇就是……」
「闭嘴!」
奶奶厉声打断她。
「小什么小?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你男人了!脾气不好怎么了?
「女人嫁过去就是挨打受气的命!能吃饱饭就行!彩礼高才是正经!这事就这么定了!」
二姐得知消息后,像疯了一样反抗。
她哭,她闹,她绝食。
「我不嫁!死也不嫁那个瘸子!」
她把奶奶端来的饭食全部打翻在地。
奶奶勃然大怒。
「反了你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挑拣?
「你不嫁?好!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打死你干净!」
笤帚疙瘩、烧火棍,雨点般落在二姐身上。
父亲在一旁闷头抽烟,不劝阻,也不说话。
母亲只会跪在地上哭,求奶奶别打了,求二姐服个软。
二姐倔强地咬着牙,不哭也不求饶,只是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奶奶。
我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想护住二姐,却被奶奶一把推开,摔在地上。
「一个个都要造反!都是讨债鬼!」
奶奶打累了,气喘吁吁地指着二姐。
「告诉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聘礼我都收了!
「你敢不嫁,我就让你爹打断你的腿,把你抬过去!」最终,二姐还是屈服了。
那天晚上,她不再哭闹。
她看着我,眼神空洞洞的:「招娣,没用的。这就是我们的命。」
她出嫁那天,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红衣服,是被奶奶和母亲硬套上去的。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搀扶着,走出了这个家门。
我追到村口,看着她坐上那个瘸腿男人带来的破旧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开走了,卷起一路尘土。
二姐始终没有回头。
我站在村口,直到拖拉机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天边,眼泪才模糊糊地流下来。
我知道,那个让我「好好读书,离开这里」的二姐,死了。
或许从她被打却无人主持公道的那天起,就已经死了。
她也认命了。
家里又少了一个人,变得更加空旷和冰冷。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女孩了。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柴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睡觉了。
夜里,风吹过窗户的破洞,发出呜呜的声响。
你看女人自生下来,就有认不完命。
可我,偏不。
我紧紧裹着破旧的被子,在心里发誓。
赵招娣,你一定要逃出去。
为了大姐,为了二姐,也为了你自己。